第五百四十九章 横剑在膝四顾茫然(1 / 1)

剑来 烽火戏诸侯 1669 字 4天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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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宫洞天城门那边,闹闹哄哄,因为在一对年轻男女入城后,这边便关了门。

哪怕是水龙宗修行水法的看门修士,都无法发现有那一粒粒金光从诸多匾额当中掠出,飘落在地,如萤火攒聚,合拢成为一位高冠博带的少年,大步走入城门,城门随之关闭,看守城门的水龙宗修士便有些不知所措,这是千年未有的异象,便立即飞剑传讯北宗祖师堂。

当陈平安走下白玉台阶没多久,这位少年便出现在李柳身边,以古老礼制,伏地而拜,口中言语,更是晦涩难明,而嗓音极为沙哑苍老,与面容不符。

李柳只是坐在原地,眺望那个下山身影,大概是嫌弃身前少年有些碍眼,便伸出手掌轻轻一挥,将刚刚起身的少年横挪一丈。

少年站直身体,被如此轻视怠慢,没有半点恼羞成怒,只是回望一眼那个即将临近城门的渺小身影,轻声道:“大道亲水,殊为不易。”

他不敢擅自窥探这条白玉台阶,便将那位年纪轻轻的青衫剑客,当做是她的棋子之一。

李柳神色漠然,缓缓道:“李源,济渎三祠,你这中祠香火,一直远远不如大源王朝崇玄署的上祠。”

名为李源的古怪少年,愧疚道:“有负重托,罪该万死。”

横贯北俱芦洲东西的济渎,曾有三祠,下祠早已破碎消逝,中祠被炼化为水龙宗祖师堂,上祠则被崇玄署云霄宫杨氏掌握。

李柳曾经在骸骨滩鬼蜮谷,与杨凝真见过一面,说了一些让杨凝真不敢相信、又不得不信的言语,杨凝真作为云霄宫杨氏嫡长子,“小天君”杨凝性的兄长,只以纯粹武夫身份和一个化名,就跻身北俱芦洲年轻十人之列,可在宝镜山一战,面对重新踏足修行之路没几年的李柳,杨凝真虽然不能说毫无还手之力,但是与她对峙,全无胜算。

李柳问道:“有负重托?让你盯着这座小祠庙的香火,是一件很大的事情吗?”

李源哑口无言。

一双金色眼眸有些黯然,愈发显得老态。

这位少年面貌却给人满身沧桑腐朽之感的古老神祇,是济渎仅剩两位水正之一,年龄之大,恐怕就连水龙宗的开山老祖都比不得。

在浩然天下,水正是一个并未彻底失传、却名声不显的古老官职,往往是大渎祠庙掌管香火之人。中土文庙也不会太过理睬,更多是任其自生自灭,所以天下所有大渎的水正,每金身腐朽崩塌一尊,世间便要少一位水正。

这类存在,既不受世俗王朝管束,也不与仙家门派过多交集。

不过在道家坐镇的青冥天下,水正却是无比显赫、传承有序的重要神祇,一条大渎唯有一位水正,地位之高,远胜江河水神、湖泽水君,就连各大王朝的五岳正神都难以媲美。

水龙宗看似炼化了济渎祠庙,然后以此发迹,作为立身之本,抵御北俱芦洲的诸多跋扈剑修,实则其中内幕重重。

李源面对这位身份尊贵至极的女子,便如位于朝廷底层的浊流胥吏,侥幸觐见一位中枢天官,如何能够不恭谨小心。

被当面申饬几句,也算是一份浩荡天恩了。

偌大一座水龙宗,知晓她真实身份的,除了他李源这小小水正,就只有历代口口相传的水龙宗宗主。

那块螭龙玉牌,瞧着是水龙宗颁发给祖师堂供奉、嫡传、客卿的玉牌,实则是所有后世玉牌的老祖宗,皆是模仿她手中这块玉牌,精心仿造而成。城门那边的水龙宗修士辨认不出两者差异,他李源却看得真切,所以哪怕女子面容换了,今生身份换了,李源依旧火速赶来。

李柳突然笑了起来。

那位早年在骊珠洞天从未碰面、更无言语的同乡人,其实在水正李源现身的瞬间,就已经察觉到迹象,只不过一直没有转头打量,只是默默下山。

结果李源不识趣,没有立即打开禁制,就只能在出城门口那边待着。

李柳想了想,“也好,让陈先生在此逗留几天,方便平稳心境。”

这还是李柳第一次正视李源,“李源,里边有没有灵气浓厚又比较安静的地方,有,就拿出来款待贵客,没有的话,就让人腾出来。”

李源点头道:“有。”

没有也得有。

一个让她称呼为“先生”的人物,他李源身为龙宫洞天的看门人、兼任济渎中祠的香火使节,如果不是担心动静太大,他都要赶人清场了。

管你水龙宗要不要举办玉箓道场、水官法事?会不会让在小洞天内结茅修行的地仙们火冒三丈?

李柳说道:“水龙宗那边,你先别泄露出去,只需要说是故友子嗣登门拜访,你要是有更好的说法,可以看着办,总之别让人打搅陈先生在此处的清修。”

李源作揖抱拳道:“谨遵法旨!”

李柳站起身,一步跨出,就来到城门口那边,说道:“陈先生,途径一座三十六小洞天之一,过门而不入,有些可惜。龙宫洞天之内,天材地宝囤积了不少,尤其是亲水近木之属,虽然价格昂贵,但是品秩不俗,陈先生若是有相中的,凭借这块玉牌,百颗谷雨钱以下,都可以与水龙宗赊账一甲子。”

李柳没说实话。

赊账?

这座帮着水龙宗、崇玄署杨氏和浮萍剑湖三方挣钱极多的龙宫洞天,前身是她的避暑行宫之一,而且李柳只要有取回的念头,任你水龙宗历代祖师的炼化手段如何高明,苦心经营的山水阵法如何能够抵御剑仙攻伐,在李柳这边,又有什么意义?何况水龙宗的开山鼻祖,当年是如何从一个资质鲁钝的凡俗夫子,步入的修行之路,此后又是如何的机缘巧合,步步登天,此后历代宗主心里会没点数?

那么到底谁与谁赊账?不言而明。

陈平安现在一听到“谷雨钱”三个字就犯怵。

李柳不着急取下玉牌,又说道:“陈先生只要心不静,走再远的路,其实还是在鬼打墙。”

陈平安点点头,“好,那就麻烦李姑娘了。”

李柳摇头笑道:“陈先生无需客气,李槐对陈先生心心念念多年,每次山崖书院和狮子峰的书信往来,李槐都会提及陈先生。这份传道与护道兼有的天大恩情,李柳绝不敢忘。”

陈平安无奈道:“李姑娘比我客气多了。”

这是实话,当年照顾李槐去往大隋书院,只是完成承诺,何况李槐一路上,除了调皮一些,也没有让陈平安如何劳心劳力。

当然,李槐小时候的那张嘴巴,真是抹了蜂蜜又抹砒霜,尤其是窝里横的本事天下第一,可到底还是一个心地纯善的孩子,记不住仇,又惦念得了别人的好。

陈平安仰头望去,已经没了那位古怪少年的踪迹。

李柳解释道:“那人是本地的看门人。”

陈平安问道:“类似郑大风?”

李柳笑道:“职责还算相似,不过比起郑叔叔,一个天一个地。”

遥想当年,弟弟李槐还是个孩子的时候,郑大风就经常背着李槐跑去杨家铺子。

李槐嚷着憋不住了憋不住了,郑大风脚步如风,一路飞奔,急匆匆道是英雄好汉就再憋一会儿,到了铺子后院再放水。

反正不管李槐忍没忍住,到最后,一大一小,都会走一趟骑龙巷卖糕点的压岁铺子。

李柳在漫长的岁月里,见识过很多清清静静的修道之人,纤尘不染,心境无垢,超然物外。

唯独这辈子在骊珠洞天,见到了很多与境界无关的“真人”,小地方大风貌,便是李柳也要时时想念一番。

两人并肩而行,重新登高。

好像聊完了正事过后,便没什么好刻意寒暄的言语了。

陈平安是思虑太多,反而不好开口,担心一个意外,就会让李柳沾染不必要的麻烦。

李柳是从来想得极少,万事不在意。

济渎北方的水龙宗祖师堂内,得到龙宫洞天门口那边的飞剑传讯后,十六把椅子,大半都已经有人落座,剩下的空椅子,都是在外游历的宗门大修士,能赶来紧急议事的,除了一位元婴闭关多年,其余一个没落下。

祖师堂内,其中就有金丹修士白璧的传道人,水龙宗当代宗主孙结。

还有那位北亭国小侯爷詹晴的恩师武灵亭,只不过他作为资质尚浅的元婴供奉,又是野修出身,椅子位置靠后。

武灵亭最近心情极其恶劣,唯一的弟子詹晴竟然凭空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简直就是荒唐至极。

如果不是那个山上口碑不错的符箓派真人桓云,帮助白璧那个小娘们证明了事情缘由,詹晴莫名其妙的生死不知,确实与她白璧没有直接牵连,武灵亭都要大闹水龙宗祖师堂,直接向孙结兴师问罪。所以这会儿武灵亭憋着一肚子火气,脸色难看至极。詹晴是他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