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如钩,灯影通明,树梢摇曳,如水夜色之下,人影成双,化作一阵清风,自那桥畔飞掠而去,过往行人只觉陡然风沙迷眼,不知其所以然。
“小小姑娘,我知道是你,为何不肯与我相见相认!”
天泉追到了一家屋顶上,隔着四五丈的距离,那黑衣人也止住了脚步,她停留了檐顶的另一侧,默然不语。
天泉和这黑衣人已经你追我赶近一月的时间,从青城派一路追到了这里。
尽管没有任何证据,但是天泉仿佛就是认定了,此人就是钱小小,事实证明,他的直觉出奇的准。
钱小小的武功其实早已经不是天泉可以望其项背的了,若她真想甩开天泉,不需半炷香的工夫,保管叫对方连她的背影都看不见。
但心头那份难忍的思念之情,却让钱小小无论如何也没法子就此一走了之,她刻意放慢了速度,和对方追赶着跑了这大老远的路程,可始终不曾与对方说过一句话。
两人之间的追赶,颇有种小孩子赌气的可笑,一个月的时间,两人从一个城镇追到下一个城镇,并不着急立刻动身,而是要等互相休息好了再走。
反正,只要天泉不紧追上来掀她的兜帽,钱小小就刻意慢下来,顺便也是在照顾对方并不深厚的武功。
天泉很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若是此人有心害他,不可能给他送来解药,更不可能吊了他一路却还没有其他动作。
事实加上直觉,让天泉认定了,这人就是隐藏了身份前来的钱小小。
“小小姑娘。”
天泉放缓了语气,试着往前走了一步,却见对方同步向后退了一步,他目光一黯,旋即不再强求,止步原地。
天泉叹道:“小小姑娘,我不知道你究竟为何会加入玄天教,又是如何拿到这份解药的,只是无论如何,你我相识一场,如今见面为何不能多说一句话?”
面对天泉的真挚,钱小小的面色似有些挣扎,她低着头,压着嗓子道:“你认错人了,我只是奉命来送药的。”
钱小小刻意改变了自己的原本的嗓音,在青城山上她就是这样和天泉解释解药作用的。
本以为能够蒙混过关,她自己能够瞧一眼天泉安然无恙,那便于愿足矣,谁知道声音不像样貌不现的情况下,对方居然还是觉察出了端倪。
这下钱小小懊恼的同时,心头也难免有些小窃喜。
天泉见对方不回话,满脸的失落,他从怀中拿出了对方交给自己的瓷瓶,里头装着可以为他续命的解药,盯着那药瓶,顿时,他计上心头。
“罢了,或许真是我认错了人吧。”
天泉叹息着:“既是如此,天泉为正道弟子,如何也不能受魔道之物,你的好意,贫道心领了。”
话音落下,天泉当即便把脸色一板,他举起那瓶子就往下丢去,这一举动可吓到了钱小小。
“不要!”
情急之下,钱小小没有来得及再隐藏自己的嗓音,立刻飞身而下,将那被天泉丢出的东西接住,入手顿觉触感不对,她连忙摊开手心一看,竟是一块石子。
天泉听得那熟悉的声音,面露喜色,他在钱小小慌忙掠下的时候,已经悄然探身前来,对方觉察到动静,这一回头的时候,两人四目相对,便再也无法藏得了什么了。
“小小姑娘。”天泉看着那张清冷了许多的脸庞,心下五味杂陈。
被对方看见了真容,钱小小身子一僵,名为冷漠的面具迅速被剥落,她被天泉注视着的时候,颇有些手足无措,这一刻,她仿佛又成了当初红山镇里那个柔弱无力的丫头。
“你......你还好吗?”
天泉心里有无数的疑惑,他本想开口问问对方为何要自甘堕落与魔道为伍,又想问问对方到底是如何知晓他中毒,又是如何拿到这些解药的,是不是玄天教逼迫了她什么。
可万千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化作一声久别重逢的关怀,天泉一个未行冠礼的少年,自小在青城习武修道,自然不懂那些情爱之事。
但有一点是他可以确定的,他对于小小姑娘,确有几分不同于常人的在意,他无法说明这份情愫究竟是什么,只觉得这份情意在他心中,乃是万分珍贵之物。
“......嗯。”钱小小十指在身前缠绕打结,她细弱蚊鸣地应了一声,抬头望向天泉之时,那份茫然的欣喜,都叫两人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
看着钱小小,天泉心里有些痒痒的,他迫切地想要知道对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师叔空谷的责问又在心头响起。
他才抬起的手,却又立刻僵在半空,他仿佛又回想起了那个血色的夜晚,钱小小如同杀戮修罗,手染无数同道之血。
空谷师叔厉声的喝问,还有师傅玉枢真人语重心长的教导,正魔两个大字恍若天堑,横在了两人之间,叫他们再也无法回到从前。
天泉的目光十分复杂,他的脸上不由得闪过几分痛苦之色,钱小小并未发觉,或者说,这姑娘也早已经想到了那一层。
如今的她,不再是红山镇那无家可归的可怜虫,而是手里沾满正道之血的魔道妖女,他们早就不可能回到从前。
但是,魔道之人行事向来肆无忌惮,钱小小心头有种强烈的逆反心理在躁动,被天泉发现了真身之后,她忽然有了想要不顾一切,就这么和对方互诉衷肠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