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第一三四章:赌局(1 / 1)

长陵 容九 2545 字 11小时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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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陵默不作声的在角落里听完了那些话,实在理不清这其中的错综复杂,只猜测这铁面人在雁国是号人物,不知是什么缘由被悄无声息的送上这儿来扣了铁骷髅,更把他弄哑了叫他无法求助于人。

那人已走了许久,他始终岿然不动的站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由于光线黯淡,从长陵的角度看去,他的身影在微弱的光影中显得压抑至极。

长陵沉吟片刻,将手中瓷瓶递给那人:“三魂三魄散的解药。”

那人转过身来,抬眸直视自己,又看了看她手中的瓷瓶,长陵道:“楚婆婆知你中毒,诱敌让自己身中同样的毒箭,依症状调制出解药的分量,你且放心,她服后已然无恙。”

铁面人意味不明的瞥了她一眼,嘴角突兀勾起一丝冷笑,浑然并没有接过的意思。但他没有阻住去路,反而坐回床板边,一副任君自由来去的架势。

长陵微微感到讶异,她能察觉到来自铁面人的敌意,但不像是针对她——他对楚婆婆心存芥蒂,这才连解药在手也无动于衷。

如长陵这种自矜自傲之人,哪有闲情去关心这祖孙俩的来龙去脉,更没有苦口婆心的耐心,她既觉此人连自己都不想活命,又何必多管闲事操那份心。

她将解药放在桌上,踱至牢门前,干净利落的开了锁,正想离开,忽听那铁面人闷哼一声,倒在木床上抽搐发颤。

长陵指尖在牢锁上顿了顿。

她犹豫了一瞬,旋即回身抓起解药,硬生生的灌入那人口中。

这一系列动作她做的是行云流水,等铁面人回过神来时,她已离开地牢,只落了那个草蟒编在地上。

铁面人弯腰捡起,捧在手心里许久许久,一双瞳仁幽暗深远,透不出一点亮。

回到山洞时天已破晓,楚天素见到长陵平安归来,心焦如焚地问,“如何了?”

“他已服下解药,只不过……”

“什么?”

长陵问:“他当真是您的外孙?”

楚天素被问懵了,“我,我骗你做什么?”

长陵夷犹片刻,便将在牢中所闻所见言简意赅的复述了一遍。

楚天素听完了之后脸色一片惨淡,整个人比外头的天还要阴沉,她颤颤悠悠走到洞口,看着云层重重叠叠,风雨欲来。

“我……害死了阿舟的母亲,没想到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还恨着我。”

楚天素垂下了头,枯槁的双手扯着衣袖,她开始述说一个长篇大论的过去。

长陵坐在一旁,听到最后,倒觉得这分明是三言两语说的清的——

楚天素曾育有一儿一女,约莫在两个娃七八岁的时候遇上了水灾,她为救儿子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大水刮跑。没料想多年后与女儿重逢了,女儿嫁给了雁国极有威望之人——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女儿不仅不记旧怨,还将父母兄长一齐接去共享荣华。

哪知没过上几年好日子,楚天素那当大夫的儿子闯祸治死了皇族贵人,于是连同她二人以及儿孙一家,都给发配到了雁回山墓王堡之中。

再后来,她听闻她的女儿也受到了牵连郁郁而终,只余她外孙孤苦伶仃一人。

这大抵就是一个本以为可以养儿防老没想到养儿送终的故事。

楚天素本以为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和这外孙重聚了,但她万万没料到,上天居然给了她一次再相逢的机会。

真乃时也命也运也。

长陵听到最后,一时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原本,她觉得楚天素那外孙为了这些陈年纠葛拒喝解药,实在是婆婆妈妈,但想到他被人用卑鄙的手段丢到这儿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心底对他产生又一丝同情。

楚天素闷声不吭的发了一会儿呆,突然转过身朝长陵一跪,颤声道:“凭我一人之力,实在难以救出我外孙,眼下婆婆只能求你相助了。”

长陵搀她起身,“我这条命都是婆婆救的,不至于用个求字。”

楚天素见她满口答应,面露喜色,但很快眸光又沉重了下去,“只是墓王堡机关重重,要逃出本就是难若登天,何况你如今身子骨未恢复,更不能动武……”

“我在牢里听那人说到您外孙有忠心部将,还说都城有不少人都在寻他,您这外孙在大雁国,究竟是什么身份?”

楚天素神色有些古怪,“他……我听说他是个将军。”

见她含糊其辞,长陵只当她是在堡中十多年消息闭塞,“他在雁国既然有一定的权势,就不能寻到一个可信之人帮忙把信带出,让外头的人得悉他在此处?”

楚天素脱口而出,“不行,万万不行,墓王堡堡主,对他恨之入骨。”

“为何?”

楚天素不答,只道:“现下就算是找,也是来不及的,中了三魂三魄散之人会发疯两日日后力竭而死,待过了明日,那个明……那个你在牢中见到的人自会叫他堡中的眼线去查实,若发觉阿舟还活着,他怎么还会心慈手软?”

那人原本就没有心慈手软。

只不过是碍于什么不为人知的理由才没有对楚天素的外孙立下杀手。

长陵有些好笑的叹了口气,“倘若如此,今夜是我们动手的唯一机会了。”

楚天素茫然无措的点点头,她似乎也意识到两个一老一弱要想要带着一个铁头脑袋闯出戒守森严的墓王堡,这种营救已不能算是棘手,简直是异想天开了。

但她怎么能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在世间最后一个亲人也横死在墓王堡之中。

只可惜了长陵这孩子……若不是自己苦苦哀求,她又何至于大难不死后又自寻死路。

楚天素又是痛楚又是内疚的回转过头,正想和长陵说点什么,结果一转头,发觉长陵居然施施然的坐在石桌边上啃馒头,楚天素舌尖在嘴里打了几个回旋,睁大眼睛问:“你哪来的馒头?”

“回来的时候在厨房顺的。”长陵边吃边说:“还有两个,您饿了自己拿。”

楚天素:“……”

雁回崖,千丈冰霜成天阙。

长陵坐在极高之处的岩石之上,待欣赏完了旭日初升的景致后,回转过身,指着远方一处巍峨的山脉问道:“那是什么山?”

楚天素看去,“那是鹿鸣山。”

长陵指了指与鹿鸣山挨着边的山头,“这呢?”

“北玉山,这是墓王堡内除了雁回山外最高的山,你问这个做什么?”

“鹿鸣山与北玉山之间,有一处吊桥。”长陵指着两山相间之处隐约的一条黑线,“那应当是条桥吧?”

楚天素听懂了长陵的意思,“若两三根腐朽的铁索也算是桥的话,可要想通过那处离开墓王堡,是决计行不通的。”

“嗯?”

楚天素连连摇头,“军营点正设于北玉山之下,有数千军士把守,可以说是守卫最为森严之处,我们往那处赶不是自寻死路么?”

“我们劫了您的舟儿后,不管往哪出逃,都是在自寻死路。”

楚天素一噎,但见长陵跳下岩石,“我们绝无悄无声息离开的本事……不论破了哪处关卡,墓王堡都能轻而易举的追上,那鹿鸣山之外是延绵无尽的山脉与河流,于逃犯而言,正是绝佳的藏躲之处。”

长陵见她懵懵懂懂,又在图纸上涂涂画画了讲解了好一会儿逃亡步骤与路线,事实上楚天素对于这些全然没有概念,她听了半晌,却是突然问:“你有几成把握?”

长陵沉吟道:“一成。”

夜幕降临。

虎穴深处,阴冷如墓。

一个黑衣人缓缓踱入地牢的最底间,但见床上血污点点,铁面人“阿舟”双目圆睁,一动不动的躺在木床上,黑衣人顿时一惊。

他死了?

黑衣人拿出钥匙开了锁,进牢去探他鼻息,哪料刚一凑近,铁面人十指突地一动,长链蓦地响起,猝然绕向黑衣人脖颈。

黑衣人反应奇快,旋身避开,只听刷的一声抽刀而出,朝铁面人面门直劈而去,铁面人闪得及时,一刀劈灭了桌上油灯,霎时牢房陷入一片黑暗。

那人冷笑一声:“是谁给你解了三魂三魄散之毒?”

理所当然的毫无回应。

“你以为你躲得掉?”黑衣人长刀纵地一挥,霍地带起破空呼啸,铁面人下意识想要闪避,但锁链拉到了极致,一时间竟脱不开身,眼见刀尖准确无误的刺向自己的喉口——

正当此时,忽感到一阵风掠过,又听见金属“嗤”的插入皮肉之声,铁面人只觉得黑衣人似乎在一刹那顿住了身形,而后应声倒地。

再一眨眼,桌上的油灯再度点燃,有一人站在桌旁,一张俊秀的侧脸在昏暗的光线中忽明忽灭。

那人自然就是长陵。

她没想到有人赶在她之前混进地牢,见那黑衣人提着刀走向虎穴的那一刻时,便猜到这人是那个“二哥”派来灭口的。

她不知此人武功深浅,没有悄无声息放倒对手的把握,只能先让他动手,再隔空动指熄灭了油灯,借着漆黑不见五指的缝隙,一个匕首戳穿了那黑衣人的心脏。

铁面一看到长陵整个人徒然一震,眼中满是掩饰不了的惊异。

此前他还当长陵是墓王堡的士兵,受人之托才来送药,但就这一晃眼,他看长陵就这样沉静的站在跟前,哪怕是穿着士兵服饰都掩饰不了那一身森然气势,他心中不免惊骇。

她只问一个问题,叶麒想挑都没得挑,“说来惭愧,我学武学的迟,根基不扎实,有点名气的门派都不愿收我为徒,后来家中想了办法,带我去拜访那些退隐山林的老前辈,我呢也就是东拼西凑的学了点花把势,都是半桶水……这鞭子名为无量鞭,是一个老和尚教给我的,不过他嫌我没耍好,不肯让我叫他师父,我这也就不好提他的法号了。”

长陵以为他会唬弄过去,没想到答的如此认真,又故意道:“可是少林的高僧?”

“不是,是从西域来的,行踪不定的那种,唉,说来我也有许多年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了。”

迦古师叔的确是个来无影去无踪的奇葩僧人,长陵一听便知他没有说谎,想到与师门相见无期,心下一黯,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了。

看她不接茬,叶麒脑袋一歪,“没别的问题了?咱们毕竟同路,能答的我必定知无不言。”

“没有。”她想问的问题可不是在这种地方能问得了的。

叶麒看长陵起身要走,正要探出头喊来店小二结账,却见她忽然回头问:“在树林时,你有没有想过,我若不是他们的人,也不回头,而是直接走了,那你放我岂不是无法追踪到线索?”

叶麒莫名其妙的看了她一眼,“你都和他们无关了,不是更应该把你放了?”

长陵倏地一愣,目光闪烁了片刻,转身道:“很好,上路吧。”

说完头也不回就踱出店,叶麒十分纳闷的挠了挠头,这姑娘什么毛病,说话只问不答,还能不能好好交流了?

长陵不是不愿意和他说话。

只是她在阎王爷前走过不止一个来回,早已见惯了为鬼为蜮的叵测人心,就是那些自诩高风亮节的正道之士,也有不少人在危难之际不择手段,美其名曰顾全大局,实则都是一样的趋利避害,更别谈什么道义不道义了。

这个叶公子如此聪明,岂会不知放她走远比留下她来的更加棘手?

这一副坦荡荡若不是装出来的,就这样去了大昭寺,怕是要有的进没得出了。

长陵身为一个“老一辈”的前浪,实在不忍看到稀缺的后浪被拍死在沙滩上。

只是救人……且不提那八派掌门到底有几个参与谋害过越家,就算是清一色的忠义之士,想从高手如云的大昭寺把人带走,现在的她也未必有这个能耐吧?

长陵琢磨了半天,还是决意莫理闲事,等到了大昭寺要是看到付流景也被关押其中,就将他杀了,如若不见其人,直接撤回中原去,绝不插手叶麒的事。

念及于此,她的神色稍稍一舒,一转头,发现叶麒正盯着她看,“看我做什么?”

叶麒愈发感到这姑娘当真是个奇女子。

两人并排骑着马儿走了这么久,这一路上有多少人频频向她投去惊艳的目光,她是怎么做到和没事人一样的继续赶路,都不会觉得不自在么?

“我知道姑娘身为绝世美女,必然日日受人瞻仰,早已习惯成自然……”叶麒轻声咳了咳,“但咱们要做的事非同小可,毕竟是要低调点好……”

瞎扯什么有的没的。

长陵一回神,发现周围的贩夫走卒都在明里暗里的偷瞧着她,这才恍然一身大红锦袍实在太惹眼,加上旁边跟着个白衣翩翩的叶麒,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来的新娘跟着年轻汉子私奔了。

叶麒仍在念叨:“我只是担心这么走下去,还没出这条街,就已经被明月舟的人给发现了……要是运气不好遇上了天魂天魄,那我连负隅顽抗的力都给省了。”

“闭嘴。”长陵淡淡的看了他一眼,“附近有没有衣铺?”

这种通商往来频频之地,成衣铺自然是有的。

毕竟是在郊外,铺面不像大城里的那种亮堂,一踏入店中,长陵的眉头都皱了起来——她本没有挑三拣四的意思,但这雁朝女子的装束太过麻烦,件件衣摆都串着一溜金珠银珠,不是坦胸露乳就是裙摆过窄,放眼望去连一件像样点的衣裳都没瞧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