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阴凉,沙叶习习,值夜的卫士一遍又一遍地在院子外围来回巡视,执刀披挂的锦衣卫隐藏在黑暗之中,鹰似的目光不断从那一个个阴暗的角落里扫过。
这座院子是指挥使陆大人的暂居之地,由于陆大人远近闻名的起床气,以及公主殿下的关系,锦衣卫无法在内院守卫,所以只得里三圈外三圈在外边将整个院子围了。
但尽管锦衣卫守卫森严,哪怕是过路的醉汉好奇多逗留一会儿都会被带走盘问清楚,可惜的是,锦衣卫防得住人,却防不住人以外的东西。
陆寒江的睡眠并不深,作为常年在江湖行走的人,他的警惕心从来不小,这也是他起床气极大的缘故。
深夜时分,一片巨大的黑影笼罩了内院,静冷的月光被遮挡,洒下的一片阴影,叫人忍不住心生凉意。
夜风微起,伴着猫儿似的叫声,纸窗缓缓地推开,床榻之上,陆寒江闭上的双眼兀地睁开来,擒龙手发动的瞬息,天机剑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
他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扫过那窗台之处,目光中隐有惊疑之色,只见一对碧色的竖瞳正平静地贴在台口之上。
夜幕下,白蛇不复日间的孤高,那一双碧色的蛇眸之中,似有某种无法言说的情感在冲撞着。
细长的信子来回收缩,白蛇的竖瞳透出了不属于他的复杂的情感,一阵阵如哭似泣的声音,自那紧闭的血口之中,闷闷地响起。
陆寒江眉头紧皱,那白蛇只停留了片刻,巨大的身影转瞬就消失在夜色之中,未发出任何声响。
......
次日清晨,永乐揉了揉眼眸从床榻上起身,却惊讶地发现,本会照常赖床好一阵的陆寒江,今日居然先她一步在洗漱了。
“夫君今日怎么起得这样早?”永乐好奇地问道。
陆寒江在侍女琥珀的服侍下换好了衣裳,他对永乐道:“南少林的灵空方丈知道了我要前来,听闻一早就安排了僧众在寺外迎候,我自然不能失礼。”
永乐恍然,兴致勃勃地问道:“我早就听说过南少林寺的名字,它的寺庙也像北少林寺那样美丽吗?”
北少林之行永乐是在的,那时候少林寺的奢华壮丽就给她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对于和北少林齐名的南少林,她自然兴致充足。
“或许吧。”
南少林陆寒江也就来过两次,匆匆忙忙的,没有时间好好欣赏,但两家寺庙不相伯仲,毕竟是江湖上佛门的招牌,总不好弄得太寒酸反叫人看轻了。
“那我也要去,香草,快帮我更衣。”永乐咋咋呼呼地从床上下来,见琥珀在忙,立刻就喊了另一个,生怕陆寒江一溜烟不见了又给她撇下。
门外的香草急急忙忙地进来服侍永乐,因为驸马身边干净,连个贴身照看的都没有,所以永乐入府之后,她的贴身侍女,就变成夫妻俩共用的了。
“不急,”陆寒江看着风风火火的小公主,慢悠悠地道:“咱们没有这么快去少林,还得先往城里走一趟。”
永乐一愣:“为什么?”
陆寒江微微一笑:“人家寺外相迎,这样大的礼数,咱们远道而来,总不好空空手吧。”
话虽如此,但想必若是灵空方丈知晓此事,他大概也未必会想要陆寒江的礼物。
此刻,南少林的确对于陆寒江,或者说逍遥派大弟子月离风前来拜访一事十分慎重,因为此前大闹佛门清净之地的那个道人,也是逍遥派出来的。
不过灵空方丈对逍遥派也并非一无所知,这个门派向来没有同门情谊可言,门下弟子天各一方或是相互对垒的,简直是悉数平常。
况且,月离风和锦衣卫的联系,早已经是公开的秘密了,这次江湖大乱,锦衣卫坐不住是必然的,所以灵空方丈自然也得担心一下这些人是不是来者不善。
天蒙蒙亮时,寺外的知客僧就已经统一换上了内门的玄字辈弟子,可直到日至正午,也未曾见到月离风的影子。
今日南少林的接待规格十分之高,负责在门口迎候逍遥派的,是般若堂的首座,灵正大师。
灵正不喜锦衣卫和朝廷,也不喜逍遥派,可前番那可恨的道人袭击少林,灵空方丈和一众师兄都负了伤,所以此刻他不得不挑起大梁。
又等了约莫半个时辰,就在灵正的面色黑如锅底之时,终于,远处扬起了尘烟滚滚,马蹄声如雷,路上行人纷纷惊叫退避。
待到那队人马近了,灵正才微微眯起眼来,乌泱泱一片的锦衣卫翻身下马,齐刷刷沿着台阶冲上了山门。
绣春刀带来的压迫感,如果不是当面感受,无论旁人说多少次都是无法领会的,此刻要不是有着灵正主持大局,单就这个架势,这些玄字辈僧人就要忍不住结阵自卫了。
在灵正冷漠的目光中,锦衣卫整齐划一地分作为左右两支,末端处,三名衣着华贵的年轻人并一位出尘清灵的外族女子,一道踏上了山门前的石阶。
看着那为首之人,鲜衣怒马,目光肆意,仿佛这偌大佛寺净土,都无法入他的眼,他腰悬逍遥派的神兵天机,却身处锦衣卫的层层护卫之中,以江湖之身行庙堂之权,两种格格不入的颜色,在他身上却诡异地融洽无间。
灵正曾和这位逍遥派大弟子有过一面之缘,但时至今日,他方才认真看过这个年轻人——
何等傲慢。
灵正心叹一声,迎上前来:“月少侠一路风尘辛苦了,方丈已在大雄宝殿等候,请随老衲来吧。”
“大师客气了。”
陆寒江拍拍手,让人将礼物送了上来,是一卷书画,他命人打开,灵正一看,便是愣住了。
这画上绘的是一行四人,那骑着白马的人,身披大红袈裟,手里拿着九环锡杖,灵正大致能够看出是位高僧,可另外三个奇形怪状的玩意儿,他就看不懂是什么了。
“月少侠这是何意,烦请直言。”灵正没有说几句场面话就搪塞过去,也没有不懂装懂,而是直言发问。
陆寒江一指那白马和尚,说道:“此乃三藏法师。”
“原来如此。”
灵正恍然,西游记的故事,他自然是听过的,可这问题又来了,既然骑白马的是玄奘和尚,那剩下那些个丑陋怪物又是什么东西。